“使相,请看在同为关内的兄弟,三思,威可以肃军,但仁才可以教上下效死。”
本来高骈还没表情的,忽然听这句话,直接暴怒,用手中的铁如意直接将案几砸碎,怒喝:
“你是认为我高骈不仁?”
高骈发怒有多恐怖?只见高柷一下子汗毛竖起,整个后背都湿了,这会再不提什么关内兄弟不兄弟了,直接跪在地上不敢吭声。
此时,高骈再不持风度,对那些秦胡牙兵们大吼:
“还不拖下去?”
于是吐蕃、党项武士们才回过神,先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用铁骨朵砸碎了阴元义的膝盖,然后拖着哀嚎的此人出帐了。
外头,山雨淅沥,只听一声惨叫,阴元义的人头就被砍下来了。
几个党项武士将人头放在木案上,端着就侯在帐外,也不进来。
但那浓重的血腥味早就顺着飘了进来,原先还有些散漫的军将们,纷纷低眉肃容。
直到这个时候,高骈才对一众人等道:
“我就是从神策军出来的,在场的一半人也是从神策军走出来的,所以咱们神策军现在什么德行,已经不用我多说了。你平日捉钱放贷,我理都不理你,因为知道你们烂!但现在是什么时候?咱们在什么地方?”
说着,高骈直接跳下软榻,对众将呵斥:
“都抬起来,看对面,对面是什么?”
包括跪着的高柷在内,一众军将皆抬头望向对面。
山雨中,对面也是重重山岭,雾霭沉沉,但依然可以看见,无穷无数的旗帜飘荡在岭上,那是南诏军驻扎的地方。
高骈对众将大骂:
“但现在是打仗!是国战!军争之处,死生之地,社稷存亡。你在军中做买卖,你捞了钱,这仗败了,你拍拍屁股走人了。但对国家意味什么?此战,我军集数万精锐于此,胜了,南诏百年边衅不在,百姓也可以稍稍喘口气,败了,朝廷失此精锐,川西不得安堵,社稷至此而乱。”
“这个时候,你和我说关中兄弟,这个时候,你和我说怀仁得人!放你娘的狗屁!”
这是高骈第一次当大伙面骂人,这个爱写诗,爱神仙道的老武夫,总是那么云淡风轻,倜傥风雅,但骂起人来,也是那个披坚执锐的匹夫!
他将安几上摆着上摆着的横刀,直接抽出,然后丢在地上,冲所有人大喊:
“此战,军中无兄弟,无父子,无关系,只有帅和将,将和兵。我令上前,你就给我上!我令后退,你就给我退!谁违我令,我杀谁!做不到的,现在拿刀自戕,我全你体面。可你要是在战场上做不到,害我军中弟兄,那我必杀你满门!”
此时,全场军将没一个敢喘气的,就连高骈的体己幕僚们这会都口干舌燥,他们这位使相是真的发怒了。
天子之怒,他们不晓得,他们知道,使相怒,真可要他们满门性命!
当然,这里面有个悖论,那就是军中渤海高氏子弟着实不少,要是这些人战场上不力,要被砍满门,那是不是高骈也要被砍。
但没有一个人敢抖这个机灵,他们这会都汗涔涔地伏在地上,齐呼,为国家,为圣上,为使相,拼死决战。
于是高骈怒吼:
“那还不各回本阵,整肃军威?再敢颟顸不战者,就休怪我刀不利!”
众将齐齐呼吼,然后淋着山雨下山,往各自的本阵丧魂奔去!
此战就是战死了,也不想再面使相之威,真让人骇魂。
……
右神策镇遏兵马使高柷这会在几个邠州牙将的搀扶下,丧魂落魄下山了。
后头一个牙将举着大伞,够高柷挡雨,他自己则整个人淋在外面。